虔诚地爱你的前辈大师。
——奥古斯特•罗丹语
一九八六年春天,我在巴黎参观罗丹博物馆,细读着罗丹的每一件作品,真是留连忘返。《思想者》是罗丹作品中最具思想性的代表作,确实很有艺术魅力,我早就情有独钟。七年之后,那是一九九一年,罗丹艺术展来北京展出,我又一次对他的作品重读遍遍,我特意拍摄每一个背面和出版物没有的角度,我想运用照片和印象复制一座《思想者》。我也那样做,宿愿以偿。
又过了十年,时间到了二OO一年的仲夏,《思想者》来广州展出,我感到有如情人来到身傍,心想,这次我应有所作为才是,我能不能把“他”留下呢!我心情澎湃,勇气大增地盘算着如何把这硕大的“他”临摹下来。我即向林抗生馆长透露了想法,抗生很重视,随后即联络了策展人和法方罗丹艺术基金会。明确的回复是要缴交人民币十万元版权费。十万元,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总之,我要是真有决心,就得马上想办法筹措。正当我忙于筹措当儿,抗生又告诉我,潘鹤老师得知我的想法,欣然义举,愿出资圆梦。抗生最后又补充说:“事有巧合,乃是情缘。临摹外国名作是件有意义的事,这次开了头,很好。”
我准备好一切材料和工具带了几个助手就在展览现场干起来,整个过程就是一项公开的艺术表演,吸引了众多的观者和记者,真可谓别开新面。潘鹤老师声称他在这次临摹中要到现场过把泥塑“瘾”。诚然他的表演的确更为精彩,工作中的他谈笑风生,却不失其观察入微和精微刻画的硬功。忽然,他又从裤袋中掏出所谓的“秘密武器”——他自己创造的工具,一块硬泡塑胶,一会便把泥塑弄得光洁自如,得心应手,又显其技巧上的硬功。过程中,我还不时见到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,同行们真挚的意见和提示,哪怕是报以一个敬佩或鼓舞的目光都能使我感到欣慰。其中有人语重心长地说:你们的精神,说明你们不老,你们不会老。
整个炎热的八月,我都在清凉的广东美术馆中度过,虽然有点紧张和疲劳,但很愉快。北京友人守诠兄来电要我为全国城雕通信赶写一篇心得,我还再开两晚的夜车才完事。
难点——
绘画、雕塑技法的难点在于求得“挥写”与“应物”的和谐,要维持大写意泼墨与准确的物像造形的有机结合谈何容易。罗丹的雕塑技巧打破了古典技法的羁缚,并影响了西方雕塑的发展,罗丹因此被誉为西方现代雕塑的始祖。我很有兴趣去研究罗丹。这次有机会直接临摹罗丹的原作《思想者》要求忠实,难点也更多。
泥性——
诸如“油性”、“水性”、“混性”等材料属性都是绘画与雕塑需要掌握的问题,感受罗丹的“泥性”致关重要。在罗丹的作品中,男性肌体最具突出成就。或血气方刚,或坚韧不拔,凡此都“泥性”十足。隆凸的肌肉,结绳绞索般的结构;筋腱骨骼,锯齿式的排列,层次交叠。西方艺术所掌握的人体科学于罗丹来说驾轻就熟,运用自如。运用泥团水性,或施搓揉打就、或经刀削指压,再用泥浆刮抹,一尊有骨有肉,血脉喘流,生命律动,内力迸发的成像就栩栩如生。看似随意却匠心独具,这就是艺术家的功力。
不苟——
我有机会钻进《思想者》的腋窝和腿下去观察那些深藏不露的部位,看不清的地方还可用手触摸。我惊讶地发现,这些部位的结构严谨,没有半点苟且稀拉。形体(臆测中的截面)的“围合”相当确切周全。艺术大师严格态度从中可见,师表无遗。
品格——
有人说罗丹不会做手。我认为罗丹雕塑人物的手,形态生动而见朴拙,风格极像罗丹其人。我固执地认为,以此特征窥探罗丹的品格,精确无误。
作为《地狱之门》的主像,《思想者》的构图、哲思,已是人所共知。罗丹最后把这像抽出独立放大,更是艺术的完善之举。罗丹自己描述他的这件作品:“他不仅用大脑,张大的鼻翼和紧闭的嘴唇思考,他还用胳膊、腿、背上的肌肉思考,用握紧的拳头和紧张的脚趾思考”,人体语言所透露的讯息和展示的力量,已臻极至。
二OO一年八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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